除夕夜的通勤车
滨湖西线,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站台,同样的车厢,大门同样咣的一声打开,快步上二楼,同样的座位,又一天开始。
匆匆匆!催催催!是车轮还是光阴? 催老了秋容, 催老了人生!诗人这么说。
火车见过很多,幼时住在小凉山的大山里,站在门前的山坡上,可以看到对面山腰成昆铁路从一个山洞出来又飞快地一头钻进另一个山洞,每天等着看一列列的货车客车,像现在守着看那永远演不完的韩剧;后来求学他乡,在超员的硬座车里,同九个同样苦命的民工兄弟一起挤在设计给四个人的位子上,二十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不拉;也曾在好多个周末的晚上,丢下一帮聚在家中看球喝酒的哥们,拿个苹果背个军挎匆匆出门,乘夜班十几小时的城际列车去看初恋女友。
还有好多的迎来送往,月台上的别离和重逢的感觉是在机场航站楼体会不到的,那种一张站台票,眼看着距离拉开缩短的感觉。曾经我告诉一个朋友,你离开我就不送了,但你回来,天上落刀子我都去接你,
后来在电视里看到欧洲铁路和东洋新干线,幻想乘车穿越英吉利的海底隧道,驰骋欧陆葱翠的原野,又想亲手拍拍直布罗陀大桥的栏杆,也想吹吹津轻海峡的冷风,更想跳上北海道古老的环岛火车,隨意在一个车站下车,在海岬山边无人的月台上,静静地看灰蓝天空下北太平洋的潮涨潮退。
护照上的五星变成了枫叶,手上的车票从纸片变成了塑料卡,那青森站的夜行列车还只在歌里,那无人的站台也还只在梦中。
家乡的除夕夜,滨湖西线,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站台,同样的车厢,大门同样咣的一声打开,快步上二楼,同样的座位。
艳色的田野,艳色的秋景,梦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隐,诗人这么说。
蜷在座上着窗外的景致展开又收起,默默拨通父母的电话。
在做啥呢我问,等着看春晚哩,你们呢,孩子们都好吧,电话里隐隐听到那数十年不变的浮躁的喜庆旋律。孩子们今天还上学,我在上班的路上,我回答说。哦,那小心开车哈……
……那好。断开电话,蜷在座上,头靠在车窗的双层玻璃上。电视里的乐声和这火车轮声一样的动感激越,两代人的对话却平淡缓慢。好想在那喧闹声中能和父母坐在一起体会一种平静。没有告诉父母我并不开着车,没有方向盘,没有油门也没有刹车,只有两条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的钢轨,和玻璃外看不完展开又收起的色相幻景。
城市的街灯灭了又亮,列车停了又摇晃着起步。终点回到起点,曾经的一大把的车票机票船票,其实都只不过是一张那里也没有去的站台票。
还好有一个站台我可以停留,还好我知道在某个小镇的夜色里,有一盏灯为我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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